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某日上導修課,跟學生聊起張國榮,一位學生說:「我是哥哥的歌迷。」我覺得超神奇,因為張國榮死時她才三四歲。「係小同(小學同學)介紹我聽㗎。」她說。原來如此,我連隨考她(是的,導修課也有不談課業改聊八卦的時候):「你可知道,他是在非常特別的時刻自殺?」
「我知,是4月1日愚人節。」
我呆了一下,因這不是我心目中的答案。我所指的「非常特別時刻」,其實是沙士(SARS,非典型肺炎)。轉念一想,「後哥哥迷」(在他死後才首次聽他歌的樂迷)大概都會這樣回答吧。只有像我這樣的廢中廢老,才會記得他是在沙士肆虐之際,由文華跳下。
雖然事隔十六年,我仍清楚記得第一次得知張國榮自殺時自己在幹什麼:
2003年4月1日晚上,我在老家看有線新聞直播。因為沙士正在社區蔓延,港府緊急決定把沙士「重災區」淘大花園的E座居民,全數用旅遊巴士運往渡假村,進行隔離。當電視直播著居民上車畫面時,我赫然見到畫面底部的滾動新聞:「歌星張國榮墮樓身亡」。
看著淘大居民全體被撤離,本已極不真實,加上張國榮自殺,可謂雙重虛幻。正因如此,每憶及張國榮離世,我一定會連帶記得沙士:淘大花園、威爾斯8A病房、搶購板藍根和N95、每一天update的死亡數字、董太太的生化武器裝備和「洗手洗手洗手」金句、中小學全面停課、坐電梯無人敢按樓層掣、短線郊遊突然大流行⋯⋯當然還有幾個月後,為反對「廿三條」和控訴「負資產」而爆發的「七・一」五十萬人大遊行。
十六年後,這些都被人們拋諸腦後,我們仍記得哥哥。
今天在家工作,無論扭去哪個電台(那怕是深圳電台)都在播他的歌。人們常問「經典」是什麼?其實就是當那個人在生時,你可能會忽略他,會因這樣那樣的理由,覺得他不怎樣怎至討厭他(哥哥死前幾年,在演唱會裡穿上高跟鞋披散頭髮的打扮,又有幾多人能受落?);但當他離開了,當一切可腐朽的都逐一剥落,只剩下閃亮的不會變壞的金粒,你才發現,他原來擁有難得的才華,你才發現,自己那時真不夠眼光,把不是當然的視作理所當然。我想這就是「經典」的定義。
當「00後」或「10後」由張國榮的歌聲和演出入手了解這個人,他們所知的是最純粹的哥哥。沒有狗仔隊沒有八卦秘聞沒有年老色衰來干擾接收。說起來,現在雖然多聽古典少聽流行,但小時候我卻是流行曲「養大」的。哥哥的歌都倒背如流,但我無眼光,當時只道是尋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