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對湖南人本沒好感。
不只因為「毛魔」是湖南湘潭人,更因向來聽說湖南人十分野蠻,動輒揮拳相向。然而自從上月讀了裴士鋒(Stephen Platt)的《湖南人與現代中國》後,我開始對湖南人改觀,皆因發現很多我敬佩的晚清人物,都來自這「蠻子」省。
仔細想想,湖南人的「蠻子」形象,應來自曾國藩組建的湘軍,以及咸同年間湖南人經常燒教堂、殺傳教士和仇視排斥推崇西學官員的行徑。
但弔詭的是,湖南人既是最封閉排外的,又是最開放激進的。在整個推翻滿過程裡,充斥著大量湖南人的身影:譚嗣同、唐才常、熊希齡、陳天華、黃興、蔡鍔、楊度……;加上咸豐同治時師夷長技以製夷的魏源、曾國藩、左宗棠、郭嵩燾等,楚地後裔跟廣東人,幾乎瓜分了晚清歷史的關鍵角色。
湖南,一個兼具封閉與開放二重性格的省份,是怎樣的魔幻之地?湖南人又是否如傳說般凶狠? 讀書不如行路,我決定親身去長沙看看。月初趁term break,買了柯士甸西九至湖南長沙的高鐵票,到長沙一遊。
老實說,長沙絕非宜人旅遊城市。到處都是坑坑窪窪的爛路和地盤,塵土飛揚,霧霾嚴重,居民又特愛抽煙和放飛劍,旅人走在路上往往皺眉的時候多。但這卻是一次收穫甚豐的旅程。除了親身驗證了長沙人並不算凶猛(有時還顯得滿不在乎)之外,最高興還是找到和參觀了時務學堂故址。
由廣東新會人梁啟超全權負責課程設計的時務學堂,其實是一所半公開鼓吹推翻滿清政權的「革命學堂」。翻看其歷史,你會發現創校時它是得到光緒帝「祝福」的。時任湖南巡撫的陳寶箴(史學家陳寅恪的祖父)更是大力贊成設校的官方推手,答應撥出礦務局餘利作為學堂部分經費。今天回看,同意設這新式學堂根本是清廷自己搬石頭砸自己腳的自毁舉措。
在長沙訪過省博物館和嶽麓山後,我便去找時務學堂故址。1897年學堂租用清初名臣劉權之舊邸作校舍,但原建築已不復存。網上資料說,學堂故址是中山路附近的三貴街29號「天倪廬」,但沒固定開放時間。只好去碰碰運氣了。
來到三貴街,發現全街都在翻修房子,看來是打算建史跡步行徑。在棚架和泥沙之間,我找到29號,上有「時務學堂研究會」名牌,但大門卻緊閉著,只好在街上到處逛逛。沒想到半分鐘後再經過29號時,門已洞開,一女士在中庭掃落葉。
原來她就是「天倪廬」唯一的解說員兼看門員者陳小姐,剛才恰好上廁所去了。難得有我這千里而來的訪客,她甚是高興,熱情地為我打開小型展覽廳的門,還伴著我看展板,隨時解答我疑問。這真是我碰過最貼心的導賞服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