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卡繆的小說《瘟疫》(1947),角色設定頗為「忠奸分明」。讀者很容易會感受到,卡繆本人認同的就是醫生Rieux和旅人Tarrou,因為他倆展示了「縱然絕望,仍繼續抗爭」的不認命精神。
Tarrou這角色,多年前讀時沒太在意,這次重讀才發現特別有意思。他不像第一男主角Rieux醫生般冷靜、沉著、專業、令人敬佩,Tarrou寫的「日記」甚至是零碎奇怪的。到故事中後段,卡繆才透露較多Tarrou的背景,以及他不尋常的選擇:Tarrou只是俄蘭城裡的一位過客,但他卻在瘟疫肆虐時主動請纓成立「前線衛生隊」,負責運送屍體到墳場等高危工作,跟Rieux並肩作戰。
這樣的好人,在CCTVB的爛劇裡總有好報,但在卡繆筆下卻是結局慘淡:臨近小說尾聲,疫情已然受控,俄蘭也準備開城;全城重現歡顏之際,Tarrou卻在此時受疫症感染,突然死去。
明知做「前線衛生隊」會增加死亡風險,Tarrou這樣做,豈不太傻?但卡繆不這樣認為。他曾借敍事者Rieux的嘴巴說了以下一段話:
衛道之士在城裡到處宣稱:面對鼠疫大家什麼也做不了,你們應該向這一場無法改變的大疫症低頭。但Tarrou、Rieux和他們的朋友卻不這樣認為。絕不能低頭認命。當前最重要的是挽救盡量多的生命,而要做到這點,只有一條路,那就是和瘟疫對抗、打仗。這態度沒什麼令人欽佩的,它只是理性的做法。
Tarrou最後死了,但他和那些徹底認命、坐以待斃的死者是不同的。他盡過力,所以無憾。
在卡繆筆下,Tarrou自願邁向死亡的「選擇」,象徵著一種自主的人生態度,也是存在主義者的取態。事實上,《瘟疫》所傳達的訊息,跟作者1942年寫的〈薛西弗斯的神話〉可謂一脈相承:縱然薛西弗斯每次把大石推上山頂後,都要眼睜睜看著它滾落山腳,然後再重新推石上山,直至天荒地老⋯⋯但這不代表薛西弗斯必須認命,或必須頹。
卡繆最討厭別人稱他「存在主義者」,但他所宣揚以至身體力行的,確是一種無神論的存在主義:不順服於命運(上帝)、在絕望中把握「主動權」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。